故乡的花园河是一条蜿蜒、清浅的小河,虽名不见经传,但她曾经是奉节、巫溪两县往来的必经之路,承载着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历史。花园河地名的由来说法不一,我以为春天到来时两岸繁花盛开像一座巨大的花园更为准确贴切。 奉(奉节)溪(巫溪)东路没有修建通车以前,人们的许多交流、贸易活动都要靠通过花园河这个必经之道才得以实现。骡、马铃声不断,商旅往来穿梭,铺子就应运而生。为方便过路客,路边每隔十来公里就设有铺子,供应米饭、包面,还有两分钱一碗的大碗茶。
我于铺子的记忆比较深刻的就是包面了。擀好的包面皮在手上展开,用筷子头沾一点肉泥两手用力一捏,成了。水开下锅,一碗热气腾腾上面漂浮着几颗油花花的包面端上桌,酱油味直钻鼻孔,勾得馋虫涌动,肚子咕咕地叫。七十年代末,我走出花园河到外面求学,包面就成了我上学路上的向往。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下到花园河里去摸鱼。 花园河里的鱼不大,六七寸长,品种也不多,就麻麻鱼、桃花板、石爬子(学名石爬鮡)几种。夏天来了,我就穿一条裤衩一件跨栏背心屁颠屁颠地跟在哥哥后面往河里跑。还小,不敢下水,就帮他们大些的抱抱衣服,看他们潜水打水仗,捡起哥哥们抛在沙滩上的鱼。尤其是打水仗来劲,伙伴们分成两拨面对面站定,双手拼了命地往对方身上浇水,水咯了眼就转过身双手往后刨直到一方投降为止。打闹声嬉笑声在河滩上蔓延开去,花园河成了我记忆中欢乐的河。
再大些,我也加入到打水仗的行列里,也下到河里在石板下“摸”鱼;将核桃树叶、风箱树叶捣成汁以后“毒”鱼;搬起石头或用铁锤敲击石板“震”鱼。各种方法。偶尔捉到几条鱼,就用水草串起,提在手上回家,像凯旋的士兵。母亲如果高兴,就做鲜鱼汤给我们喝。猪油下锅鱼煎至微黄,丢几颗花椒几头蒜瓣几片生姜加一瓢水,起锅时撒上葱花和鱼腥草,香味在房间里弥漫,小猫窜到脚跟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手里的碗生怕漏掉你扔下的鱼骨头。若是多有几条,我们将鱼刨开腌制晾干留待父亲回来做下酒菜。没有收获时,就像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偷偷溜回家里。光着膀子晒上大半天太阳,当时只觉得火辣辣的,过几天就能从背上抹下一层皮来,好毒的日头。 一个夏天过去,身子嗮得黑黢黢的。捉鱼是我们的借口,就为凫澡,为此没少挨大人们的骂和打(担心我们在河里淹死),但我们仍天天恋着那条小河。我的父老乡亲世世代代生活在花园河两岸,以耕种稻谷,玉米,小麦为主,还兼种洋芋,红薯,大豆,高粱。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家乡也是一碗泥巴一碗饭的地方,充沛的水资源可保水旱兼种。春天,上了水的秧田像一面面镜子,也像一弯弯新月。水稻扬花时节,铺天盖地的青葱葱的稻谷,把来自土地最诱人的香味,释放到整个乡村的田野和村庄,灌进庄稼院的围墙和窗户。秋天,水稻收割从山脚向山顶渐次展开,镰刀挥舞处,压弯了腰的稻子被割下捆成碗口粗细的一束束排着队像等待检阅的士兵。数十台搭谷桶一起演奏出一首首美妙的乐章,到处呈现出一派丰收的景象,虽然被汗湿的衣服能拧出水来,但丰收的喜悦挂在每个人的脸上。 是花园河滋养了我们,花园河是我的母亲河,是我的生命的河……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交通得到改善,天堑变通途。高速公路直达巫溪县城,从奉节到巫溪就半小时车程。去年,奉溪高铁项目也已开工,奉巫两县已插上腾飞的翅膀,人们正昂首阔步走在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再到强起来的康庄大道上。花园河这条承载了奉、巫两县不知多少代人情感的小路现在没有人走了,铺子也退出了历史舞台,但它却永远珍藏在我的记忆里。